哲人精言 | 影像专题 | 网上展馆 | 影印墨宝 | 原声再现 | 轶闻逸事 | 珍贵靓影 | 原著速览 | 研究专著 | 学术论坛 | 经验交流 | 工作动态 | 读书偶得
境界高地 | 家族成就 | 宗人踪迹 | 故乡春秋 | 故乡时事 | 故乡新貌 | 故乡鸿雁 | 故乡歌声 | 故乡风俗 | 故乡未来 | 故乡风光 | 故乡珍闻 | 故乡文苑

冯友兰:百年河大最不该错失的人
2019-11-22 16:52:27   来源:    点击:

冯友兰:百年河大最不该错失的人


他从南阳唐河一个小镇走出来,是中国二十世纪最重量级的哲人,他曾立志将河大办成一流大学,却遗憾出走,结果,他成就了燕京大学(北京大学前身)和清华大学。

谷乐 | 文

有一种香叫书香,有一种家叫世家,南阳唐河祁仪镇的冯氏乃地地道道的书香世家。

冯家出了个哲人叫冯友兰,写出《中国哲学史》《贞元六书》《中国哲学史简编》等皇皇巨著,是中国近代以来泰斗级的哲学大师;他还促成了燕京大学(北京大学前身)以及清华大学的崛起,在二十世纪上半叶,他是清华大学护法式的人物,论贡献不输梅贻琦。

家族能出一个冯友兰,就够辉煌了,但老冯家不知足,还要再来一个地质学家,也就是冯友兰的弟弟冯景兰。

冯友兰

冯家男人够牛,女人也不可小觑,四代都是才女。冯友兰的母亲吴清芝曾担任女子学堂校长,极其开明,鼓励儿女自由恋爱,比现在整天瞎操心、催促儿女结婚的爹妈靠谱多了。冯友兰的姑姑,一天才诗人,不幸十八岁就去世了,却留有《梅花窗诗集》。

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冯沅君,1922年考入北大国学研究所,成为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第一位国产女研究生。她写小说一出手就震惊文坛,时有“黄(庐隐)凌(叔华)冯(沅君)谢(冰心)”之称,连鲁迅也对她青睐有加。她主动追求陆侃如,追到手后,和丈夫合著《中国诗史》《中国文学史简编》。世人将冯友兰、冯景兰和冯沅君三兄妹誉为“冯氏三杰”。

冯友兰的女儿是宗璞(原名冯宗璞),著有百万字长篇小说《野葫芦引》,以抗战为题材,分为《南渡记》、《东藏记》、《西征记》、《北归记》四部,其中《东藏记》获矛盾文学奖。

冯友兰和宗璞

宗璞女儿叫冯珏,二十多岁就当了搜狐副总裁,后来又加盟李嘉诚旗下的TOM集团(The Tom Group),任其互联网事业副总经理。

冯友兰曾作诗显摆:“吾家代代生才女,又出梅花四时新。”看来真不是吹牛。在此有必要提醒读者,遇到河南省南阳市唐河县祁仪镇的冯姓姑娘,要多留心。

老冯家人才辈出,甚至有不世出的天才如冯友兰,我们只能称之为奇迹。奇迹是如何发生的,只有上帝知道。不过,唐河冯家的家族文化颇有可观之处,关乎“冯氏三杰”的诞生。

冯家祖上在唐河耕读传家。冯友兰祖父冯玉文考秀才不中,转而经商,振兴家业。冯玉文希望三个儿子成才,异于常人,给他们取名都带一个“异”字。他三顾茅庐,请新野举人赵一士教育子女,所花价钱高别人数倍。三个儿子只管用心读书,不受杂事干扰,冯友兰伯、叔都考中秀才,父亲冯异文则考取光绪年间戊戌进士。

到冯友兰一代,冯家依旧重视教育,冯母不仅请当地国文老先生教孩子传统文化,还请年轻老师教新文化。冯友兰兄妹一如其父辈,只管专心读书,由母亲操持全部家事。冯家允许女孩上私塾,在当地开风气之先,几代都出才女。

冯友兰纪念馆

冯家还有一个传统,每逢佳节,家人团聚,必要写诗作文,畅谈天下事,让孩子既练就好文采,又学会独立思考。冯家人文采斐然,多出诗集。

一个天才往往是举家族之力成就的,青史留名的也许只有一人,背后默默付出的却是几代人。冯友兰一生受益于母亲、妻子和女儿,曾专门写诗云:“早岁读书赖慈母,中年事业有贤妻。晚来又得女儿孝,扶我云天万里飞。”

今年是冯友兰诞辰一百二十周年,让我们多说说这位河南老乡。

当年冯友兰有一份真爱摆在家乡面前,家乡没有珍惜,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。家乡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。如果上天再给河南一次机会,她会说:“我爱你”。

事情还要从1923年说起,那年冯友兰从哥伦比亚大学学成归来,一肚子学问、抱负和乡情。

同年,中州大学挂牌成立。1912年,林伯襄等先贤创办了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,这所学校与清华留美预备学校(今清华大学)和上海南洋公学(今上海交通大学)鼎足而立,并列当时中国三大留学培训基地。中州大学便是在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基础上创建的,后又几度易名,最终定名为河南大学。

冯友兰受聘于中州大学,担任哲学系教授,兼任系主任、文科主任、校评议会成员、图书馆委员会委员……从他所担任的一连串职务可以看出,冯友兰既能传道授业,又有管理大学之才。

那时,他只有二十七岁,年轻就要有为,同时讲授几门主干课。

冯友兰似乎继承了老冯家花重金请名师的传统,不惜财力,文史系聘请了文学家郭绍虞、史学家嵇文甫、甲骨文学家董作宾;哲学系聘用了社会学家、经济学家马非百、法学家王显汉;英文系聘用了英语语言学家仇春生,美国籍专家席茂博士;1924年增设教育系,聘请心理学家汪敬熙、教育史学家杜元载、教育学家余家菊、教育改革家李廉芳。

一时间,中州大学名师荟萃,文科四大系的教学实力迅速升级,在国内各省立综合大学中绝对是佼佼者。

冯友兰的志向不止于此,他还要把中州大学办成一流的综合大学,然而这却为他日后的出走埋下了伏笔。

在中州大学握有实权的,多是原班底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的人,他们主张办工业学校,培养实用人才。

河南大学

冯友兰既无实权,办学理念又与校方主流相冲突,掣肘之处渐多。尤其让他不爽的是,他上课只能给本科生讲讲粗浅的常识,教学与研究脱节,自身学问亦长进迟缓。他在给胡适的一封信中写道:“近来学生浮惰,教书之事味同嚼蜡,且终日舍己耘人,亦恐耽误自己学问。”

1925年,冯友兰终于与校方摊牌。当时校务主任一职空缺,冯友兰向时任校长张鸿烈坦言,他想把中州大学办好,必须掌握指挥之权,说白了,他想当校务主任,如果答应,他就好好干,如果不答应,他就辞职,搞学问去也。

冯友兰的请求被拒绝了,他从中州大学辞职。这一走,反而成就了他。他迎来人生最辉煌的二十多年,无论是学问,还是事功,都足以彪炳史册。

1919年,燕京大学的缔造者司徒雷登(1876-1962)担任燕大校长之后,10次漂洋过海,为学校募集捐款,不到10年,建成中国乃至世界最美丽的校园之一,并一跃成为“教会大学之首”、“世界一流大学”。

燕京大学只存在了33年,毕业人数近万人,然而其成才比例之高,令世人震惊。中国有57位两院院士出自燕京大学,1979年邓小平访美代表团21人,7人是燕京大学学生。

1926年,冯友兰来到燕京大学任教,他一半时间讲授中国哲学史课程,另一半时间担任研究所的导师,从事研究工作。

在燕京大学的两年多,冯友兰开始创作那部流芳千古的《中国哲学史》。

《中国哲学史》(两卷本)是中国哲学史学科的奠基之作。胡适等人称之为“正统的哲学史”。陈寅恪撰写《冯友兰<中国哲学史>审查报告》对这部书不吝赞美之辞。

韩国首位女总统朴槿惠说:“在我最困难的时期,使我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的生命灯塔是中国著名学者冯友兰的著作《中国哲学史》。”

司徒雷登任校长期间,燕京大学教师只要有真才实学,不问政治倾向、宗教信仰,皆可任教,并且有充分自主权。教师待遇优渥,中国教师与外籍教师同工同酬。当时在北京,教育界人士所羡慕的学校只有两所,一所是清华大学,另一所则是燕京大学,在这两所学校中,每月工资照发。

司徒雷登(左二)

不过,冯友兰内心始终觉得燕京大学非久留之地,“教会学校出身的人,总是有一种教会味,其精神面貌,跟中国人办的学校出身的人,有显著不同。”

1928年,冯友兰应时任清华校长罗家伦之邀,受聘于清华大学。

冯友兰初到清华便担当重任。当时清华有两大任务,一是改制,由清华学校升级为国立清华大学;一是独立,摆脱由美国驻华大使掌控的董事会控制。

经过诸人的奔走运作,罗家伦、冯友兰、杨振声代表国民政府从美方手中接收清华,并宣布清华学校改为“国立清华大学”。至此,一所中国人的现代大学在清华园中诞生了。冯友兰出任秘书长,与罗家伦、杨振声并称清华大学三巨头。冯友兰终于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地。

冯友兰曾两度代理清华校务,一次1930年罗家伦辞职,他作为为校务委员会主席,主持清华工作11个月;一次是1948年底梅贻琦离开清华之后,他再次被推为校务委员会主席。冯友兰两次临危受命,成为清华大学的砥柱中流。

自从1931年,冯友兰出任文学院院长,直至1948年,他始终是这一职务的不二人选,同时也是清华大学的核心决策人员。

1931年11月,清华学生吴其昌为敦促政府积极抗日,举家绝食,自己要赶南京请愿。学生会支持并声援吴其昌。

校务委员会召开临时会议,决定劝阻吴其昌及学生会,冯友兰起草校务会议布告,其中写道:

“知识即权力,此言可深念也……

“……所谓不有居者,谁守社稷?不有行者,谁捍牧圉?无论中国亡与不亡,十余年后一切事皆在诸同学肩上,如今日牺牲学业,异日何能担当大事?”

当校务会执意要南下请愿,校务会再次召开临时会议,决定准许个别学生请假南下,留校学生照常上课。

冯友兰草拟校务会议布告:

“惟学生激于义愤,何有必欲赴京一行者,举动虽嫌激越,热情尚属可嘉,应即准其个别请假以励其志,并商准教授会俟其返校后为之设法补课。至于在校并未赴京之学生,自应照常上课,以重学业……”

抗日战争爆发后,清华大学、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,南迁到云南昆明,组成西南联合大学,弦歌不辍。

清华大学教授乘车从长沙迁往昆明,途经镇南关,过城门时,司机告诉大家不要把手伸到外面。别人都照做了,冯友兰则犯了哲学家的职业病,思考为什么不能把手伸出去,还没等思考出个所以然,便骨折了……

冯友兰在西南联大继续担任文学院院长,常常为躲警报跑到郊外,徘徊于生死边缘。在这期间,他完成了《贞元六书》,获得至尊的学术地位。

刘文典一向以狂傲著称,他说西南联大只有“三个教授”,一是陈寅恪,一是冯友兰,他自己与唐兰各占半个。

联大学生回忆,冯友兰曾站在炸弹坑里给学生授课,并非没有教室可用,而是他想以此激励学生。

国民政府发出“一寸山河一寸血,十万青年十万兵”的动员令,号召青年学生投笔从戎,奔赴抗战前线。冯友兰之子冯钟辽就是一位抗战将士。

1938年美国《生活》杂志上的国军士兵。

1943年,联大教授们联名请愿,敦促蒋介石实行宪政。冯友兰执笔写请愿信,信中写道:“昔清室迟迟不肯实行宪政,以致失去人心,使本党得以成功。前事不远可为殷鉴。”并言:“睹一叶之飘零,知深秋之将至”。蒋介石读到信后,深受感动,“为之动容为之泪下”,回信称同意实行宪政。遗憾的是,这封信失传了,后人无缘阅读。

1946年,西南联大结束,三校迁返平津。冯友兰撰写《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》,其中有言:

“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,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,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,外获民主堡垒之称号,违千夫之诺诺,作一士之谔谔……”

1949年之后,冯友兰难逃政治运动的整肃。

他的一些言行也引起后世不少非议,概而言之有三,一是对自己早年学术的自我否定,二是加入臭名昭著的“梁效”写作班子,三是对领袖以及江青的谄媚与吹捧。

当人们以“气节”要求冯友兰时,请不要忘记那个时代的残酷,尤其在一个株连制盛行的社会,如果知识分子的气节要搭上家人的自由甚至生命,他还怎么有气节?

“反动学术权威”冯友兰蹲进了“牛棚”,他的妻子任载坤每天提前吃午饭,然后早早赶到“牛棚”旁的几块石头旁,坐在上面,看着丈夫跟着队伍出来吃饭,才放心回去。

冯友兰及其著作

妻子的不离不弃给了冯友兰莫大的安慰,当他结束改造后,将夫人守候的地方称作“望夫石”。

任载坤去世后,女儿宗璞负责照料冯友兰,做父亲的“秘书、管家兼门房,医生,护士带跑堂”。

冯友兰晚年重回哲人本色,从1980年到1990年,他在双目基本失明的情况下,完成150万字七卷本的《中国哲学史新编》。

这是他一生思想的总结,同时也是一次灵魂的自我救赎。

参考资料:施京吾《冯友兰历史沉浮的标本意义》;王仁宇《冯友兰代理清华校务的一段史实》;彭靖《冯友兰在燕京大学鲜为人知的往事》;王三川《唐河冯家:三代才女七对鸳鸯》;刘卫东《青年冯友兰与河南大学》等。

上一篇:为天地立心——冯友兰的自我救赎
下一篇:圣学无古今:冯友兰逝世29周年,探究哲学史家的价值自觉

分享到: 收藏